重庆啤酒历时13年打造的治疗性乙肝疫苗概念之死已经尘埃落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该公司于1月20日发布公告称,预计公司2011年度经营业绩与2010年相比下降近50%。虽然重庆啤酒只是指出业绩下降与土地收益相关,但外界并未停止发声:该结果与疫苗项目重创牵连甚大。
日前,科技部宣布投入5亿并由厦门大学、养生堂万泰公司联合研制的“重组戊型肝炎疫苗(大肠埃希菌)”已获得国家一类新药证书和生产文号,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用于预防戊型肝炎的疫苗。
疫苗项目的死讯和出生在几近相同的时间里定格,这富有戏剧性的情节在生物医药界并不少见,而学界和资本市场倾向于对成功项目的宣传,以致业界被疫苗项目的重重迷雾困扰,至今仍难以发现其步履艰难的事实。
“治疗型乙肝疫苗及抗癌疫苗发展并不如意”
重庆啤酒乙肝疫苗的死讯一出,重庆啤酒复牌后的走势凸现了市场的不安。有报道指出,该股1月10日开盘后低开高走,并再次直接跌停。而收盘前10分钟的表现被热议,连续几笔总计高达3343万股的大买单疯狂进场扫货。随后重啤从跌停板上迅速爬起,股价由跌停价的25.61元迅速冲高至26.80元。至收盘时,重啤报26.18元,跌7.98%。
“外界从来没有停止对疫苗项目成功结果的质疑。”一位仍在跟进天坛生物疫苗项目的内部人士向记者表示,重庆啤酒乙肝疫苗引发外界对“疫苗故事”的怀疑从未消停,而实际上这些怀疑在前十年早已产生,并且只增不减。
“资本市场近年热捧的治疗型乙肝疫苗和抗癌疫苗的发展并不如意。”富国基金一位曾试图靠近以上两类疫苗项目的人士告诉记者,整个疫苗生态都较为艰辛。
“我国从不缺乏对疫苗项目的投入,但疫苗项目本身的性质决定了其难以在产业上保证预期中的经济效益。”南方医科大学旗下医院一位曾参与预防型和治疗型疫苗项目科研的吴主任直言,疫苗项目的研究时间难以保证,即使投入了巨资、庞大的人力和时间仍难以保证项目研发最后一定能成功。
上述天坛生物人士向记者坦言,国内疫苗项目的研发生态包括引进国外项目,以图借鸡生蛋,另外就是国家牵头的疫苗研发项目,以及具有国营或民营背景的疫苗项目。他认为,国家牵头的疫苗项目难度系数普遍比企业牵头的难度系数要低,而企业只能依靠难度系数高以及见效快的项目去追寻经济效益,“但这样就等于过独木桥”。
难辨的盈利真相
实际上,目前现有的疫苗项目在不同程度上有着令人难以满意的效果。华神集团的抗癌疫苗“利卡汀”一度被神化,并曾受到资本市场的热捧。据悉,该集团公告显示,利卡汀是全球第一个运用单克隆抗体进行核素标记实施靶向治疗肝癌的基因药品,肝癌治疗的有效率达到38%,其研究成果目前填补了该领域的国内空白。
与其他疫苗项目一样,利卡汀经过了漫长的临床考验,虽然在四期临床报告取得了显著疗效的不俗成绩,但最终却因治疗效果仍没有摆脱局限性,并出现难以治愈的极端例子而被业界抛弃。
有基金经理向媒体分析,利卡汀只能消灭小股残留的肿瘤,特别是对手术后减少复发、转移效果还可以,但如果让它去对付巨大的肿瘤,虽然也能杀死一部分,并非一些研究员鼓吹的那么神奇,这也是为何基金不愿意再买这只股票的原因之一。
曾对该疫苗项目作调研的某券商分析师向本报记者分析,利卡汀在国内属于技术顶尖的项目。“为何最终无法达到预期效果,至今仍未得到权威的解释,”他强调,对于业界和资本圈来说,从来都是结果导向,一旦发现效果不理想,必须割肉抽身。
记者从业界人士处了解到,利卡汀虽然成功上市,但由于在资本圈“失宠”以及市场销售不佳,其盈利情况不尽如人意。据悉,利卡汀目前每支售价28800元,目前是做学术推广,并且作为肝癌的靶向治疗药物,需在具有特定资质和防护设备的特殊病房使用,上市后销售推广受限。而华神集团除了指出该产品在2011年首次扭亏为盈外,并没有明确指出该疫苗的盈利情况。
广州药业即使宣布狂犬疫苗开始盈利,但难以在财务报表以及其他公开资料发现产品的盈利情况。“即使确实能产生效益,但也难以从其公开的数字上读懂真正的利润数额,因为其核算方法目前难以有权威的标准,其背后还存在各种隐形成本,难以明确考量。”某知名证券公司医药行业分析师向记者表示,在炒作概念之上,资本圈对于其真正的估值仍在画问号。
资本圈的游戏
由于真正的利益估值存在不少疑点,导致有疫苗项目的企业需要费尽心机争取更多来自市场的资本。
“市场上一些疫苗项目都来自于没有什么资金背景的企业,有一些虽然有国有背景,但资金也相对有限。这样的特性注定企业必须与疫苗概念的炒作相关,给大家都画上一个饼。”国泰君安证券从事医药行业IPO的相关人士向本报记者分析,钱从项目中游走也是合理的事,毕竟能给一些非官方背景的项目带来市场的资金支持,聚集更多的力量推动项目和企业的发展。
与此同时,也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他举例,重庆啤酒就是典型的一场资本游戏,愚弄了自己和他人,资金抽离后只剩下疫苗项目在裸退,疫苗项目的进展也成为受害对象。“或者可以说即使是不相信其会出现成功的结果,也难以置信项目会破产。因此,一旦资本市场出错牌,很难重启市场和业界的信心。”
在重庆啤酒引发的乙肝疫苗事件引爆后,记者从业界了解到,这个曾被认为半死不活的疫苗项目被认为只是资本圈内的游戏,项目是否真正能投产也早已遭到质疑。
“这样的后果非常不利于科研项目的继续。”上述南方医科大学吴主任向本报记者强调,事故发生后,大家开始对其他的乙肝疫苗项目不断打击,即使仍有资金坚持在原有的项目上,但对于本身有希望的项目而言,资本等各种资源的撤退是致命一击。
监管类似游击战?
不止资本市场对疫苗项目的过多渗透利弊交加,市场秩序和政府监督疏导的缺失也扭曲了疫苗项目的发展。
辽宁的成大生物制药就是典型个案,据悉,从2005年开始,该企业的狂犬疫苗正式投入工业化生产,从第一年的销售收入2700万元到2006年的2.11亿元成为当时业界的奇迹。
其中,接近90%的毛利率更开始撬动市场竞争者利益疯抢的步伐,导致了2007至2008年间,市场出现严重的供大于求。虽然如此,辽宁成大的销售收入,市场占有率和利润指标在国内狂犬病疫苗行业仍是垄断地位,即使经过2009年至2010年国家开始伸出有形的手加强对疫苗行业的监管,辽宁成大仍屹立不倒。
“狂犬病疫苗目前仍供不应求,但遭遇辽宁成大等同业竞争,跟在后面的广州药业等企业想要突围而出实非易事。”熟悉广州药业狂犬疫苗的林业局人士认为,该领域目前没有规范的市场规则,政府监管也只类似于游击战,并没有起到疏导的效果。因此,即使能够上市投入,因国内渠道和市场生态等原因,生产的疫苗也会被扼杀在推广期,没有真正上轨道。
天坛生物董事长封多佳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药监部门的监督在程序上想得十分周全,还要通过WHO的关于疫苗生产安全的整体评估。他直言,如果企业故意作假,和政府来捉迷藏更难以防范。疫苗生产中,从原料进厂、运输、储存等各个环节,药监部门不可能全程参与跟踪。这其中只要有忽视的环节,就有可能存在问题。
他曾强调,除非是极个别的企业主观故意,一般来说国内的疫苗还是可以信赖。
2011年12月30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疫苗供应体系建设规划》,该规划指出了目前我国疫苗供应体系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如传染病监测预警水平低、研发能力相对落后和规模化生产能力弱等。同时,该规划称,将着力实现疫情监控及疫苗研发、生产、流通、接种、储备、监管各环节的协调发展,重点建设5类项目,并对疫苗重点项目安排了约94亿元的中央财政支持。
“现在还炒疫苗项目?我们几个圈内人士3年前就不再碰这个玩意了,没意思,都是浮云。”现任某医疗领域基金公司高管Jam听到近期重庆啤酒的乙肝疫苗事件后,大笑后调侃道。随后,这个海归基金人士向记者描述了他在中国疫苗业的8年“游戏史”。
被骗的感觉
在2003年放弃了美国某大型医疗机构的高薪职位后,Jam回国后欲在国内的生物医疗界闯出一番天地,他创立了一家理财顾问公司即现有的基金公司,并选择了与一名来自知名证券机构,且具有医学博士学位的高管作为合作伙伴。
很快地,他们开展了第一个投资项目——某知名药企的疫苗项目。Jam告诉记者,刚开始他对国内的疫苗项目产生巨大的兴趣,最大的吸引力在于中国有庞大的疫苗市场,一支疫苗的利润并不多,但只要市场推广能成功,利润很诱人。“我想任何一个投资者对于疫苗项目的冲动都是类似的。”Jam说。
由于在海外有过生物医药开发的经验,所以Jam深知一切都要基于研发成功并能顺利通过多重的临床实验。在刚开始的合作中,Jam由于并不熟知国内的疫苗开发情况,所以长期跟随其合作伙伴,考察公司、到实验室看成果展示等。在最初的三个项目中,Jam及其团队都能顺利斩获,而均是出于市场利好消息不断,激发了股价的增长所致。
从各机构的公开数据可查得,在2003年,Jam入市的时期正处于带疫苗项目的机构被券商频频看好的时期。
但Jam告诉记者,一件事改变了其对疫苗项目的认识。
Jam一度打算与某医药高校合作,并从早期开始培育某预防型疫苗,但却遭到国内合作伙伴的反对,直至其中一位高管拍着桌子对Jam呵斥道:“你不要以为我们真的希望疫苗项目的成功研发和推广,那只是一个幌子,短时间内能成功圈钱才是我们要的。”Jam无奈地对记者说,他的说法十分极端,在资本圈内并不多见,但也不少见。
为一个假饼投钱?
后来Jam明白了国内券商和基金在疫苗项目面前的奇怪举动。例如,只是通过财务报表或者产品宣传分析该企业疫苗项目的盈利点和增长趋向,而刚开始就只会致电该企业或研究机构了解最新进展以及中途遇到的问题,随手就能洋洋洒洒地写出万字调研报告,因此那些广为传播的报告都是利好消息占据主要位置,而存在的不利情况则轻描淡写或直接忽略。
此外,研发团队的素质也令Jam质疑其项目成功的可能性。Jam表示,也许他所见到的只是少数个案,但足以让他产生了被骗的感觉。
他指出,所谓的专家手上带有多个项目,在一些疫苗研发项目中真正操作的并不多,一些关键的实验部分竟然交给普通大学的学生去做。“到底谁去确保项目的过程,都不得而知。只知道项目研发的多位负责人与机构的合作关系十分密切。”Jam说,此外,国内的疫苗研发阶段以及市场的投资行为缺乏有公信力且权力足够大的第三方机构监督。
让Jam觉得纳闷的是,不论是科研开发方还是股市投资者都有坚韧不拔的超强耐力,那就是,即使项目几近宣布失败也不愿撤资。Jam说:“在美国,一旦权威机构宣布了项目失败或者能成功的可能性低于一定几率,科研方以及投资机构都不会做出过多的期许,然后会投入新的项目。”他指出,这在刚开始看来是十分残忍的,但这是一种短痛的合理投资行为,特别是涉及人类基因疾病方面的领域。
资料显示,由于乙肝在美国以性传播方式为主,患者人数较少,并且由于治疗性疫苗的研发风险较高,美国药企很少有人从事治疗性乙肝疫苗的研发,而是专注于丙肝疫苗的研发。解放军302医院中西医结合肝病诊疗与研究中心副主任刘士敬曾对媒体指出,在治疗性乙肝疫苗的研究起步较早的欧美,很多大公司在研究一段时间后,最终都知难而退了。目前,这项研究在欧美国家处于搁浅状态。
但国内情况却不是这样,Jam告诉记者,他发现很多投资者都会说同一句话:“大机构都还没有撤,也许还有机会。”以示他们所得到的内幕的真实性,但最终却导致大家不停地投钱,为一个假饼投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