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狂” 　　手术台是洁白的，洁白的手术台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白璧无瑕的高尚 心灵!此刻，我的一位老战友便在无影灯下、手术台前专心致志地忙碌着，脸上挂满了汗珠 ，汗水洇透了白大褂，他却浑然不觉。他叫黄宏前，西子湖畔密林深处解放军一一七医院骨 二外科主任，南京军区优秀名老医学专家。 　　黄宏前老了，他功成名就，儿孙绕膝，本该安度晚年了。但他仍没白天没黑夜地拼搏在手术台前 。 　　“他是个工作狂!”医院政委对我说。“他比我们干劲都大。我们都干不过他!”科里年轻的 医生对我说，“全医院每天最早进病房的他，最迟离开病房的还是他。”医院看大门的师傅 对我说。 　　他年轻的时候，我们部队里的人常叫他“小黄牛”。早些年，为了抢救病人，他可以一天手 术20余例；连续36个小时不下手术台。想不到如今他60多岁了，干起工作来还那么“狂”!  　　我是来疗养的。我们有20多年不曾见面了。我住的疗养院与他的医院近在咫尺。我想同他叙 叙别情。可是，从星期一等到星期五，又从星期五等到星期天，都没有等到他。他不是在病 房里抢救危重病人，便是赶往两百多公里外的长兴，去救治一个从汽车上摔出来的干部，或 者到上虞去会诊了。那天接到长兴的告急电话时，已经是下午5点钟，为了赶路，他的晚饭 是向驾驶员要了点饼干、喝了口矿泉水对付的。 　　星期六下午，他到驻杭空军医院帮助做完一个颈椎手术后，打电话给我，说晚上邀我去他家 。我到他家时，他刚端起饭碗。可就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放下饭碗，无可奈 何地向我笑了一下，拔腿就往医院跑…… 　　 “我什么也不图” 　　尽管报纸上经常可以看到医学老专家仍坚持在医疗第一线发挥余热的报道，但却很少看到过 像我这个战友这样年逾花甲仍如此发狂地工作的! 　　“你这么干不累吗?”我问他。 　　“不累。”他的回答使我深感意外。 　　他说，当年他连续36个小时不下手术台也没有怎么觉着累，好像眼睛一眨就过去了。不知道 饥，不知道渴，不知道困，甚至连小便也忘记解了。 　　奇怪提20多年后的他，精力还那么充沛，连眼睛也还那么好使!缝起伤口来，至今都比专业 护士快。他曾经难我看过缝刀口的那种维尼龙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得多。我戴了老花镜对着 灯光看了好半天，才看到若有若无的一条游丝一样的东西。他说：缝伤口的时候，要是不屏 住呼吸，这游丝便会一下子被吹得无影踪了。 　　他至今做起手术来还同年轻的时候一样：层次清楚，没有废动作，出血很少。 　　1988年黄宏前调到一一七医院工作。过去这个医院做腰椎间盘突出手术，一般先要到放射科 定位，手术前还要给病人备血，一个上午只能为一个患者手术，而且伤口大，创伤重，出血 多，效果不好。 　　黄宏前一去，说：“明天给我准备两个病人。”“开两个刀要过餐吗?”“不用。”他很自 信地说。“一上午就完成了。”“要拍片吗?”“也不用，我用手一摸就能定位。”又补充 道：“血也不用备。”他的自信来源于他刻苦的学习与实践。这样的手术他已经做了400多 例了! 　　有一位医院的院长看了他的手术过程后，由衷地赞叹说：“看老黄做手术，简直像在欣赏一 种艺术表演!” 　　73岁的易继明，股骨颈骨折，由黄宏前主刀。从切开皮肤、肌肉、髋关节腔，取出折断的股 骨头，截去残骨，打通股骨腔，装进人工股骨头，缝合皮肤……一环一环，前后十余项异常 细致严密的动作，如疱丁解牛，熟练精到，一气呵成，像音乐家演奏钢琴一样，轻重缓急， 快慢自如，前后只用了26分钟。8天后，易老人可以起床了，伤腿即可作四十度抬高。24天 后，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黄宏前的医疗技术固然很高超，但我要说的是他的思想境界。我是属于“雷锋叔叔不见了” 那种类型的人。我对世态有太多的感叹，对黄宏前的所图也不免报有疑心。我想我的战友是 不是得了“58岁现象”症?为什么他已经过了这个年龄段还没有退下来? 　　“你何苦呢?缺钱用吗?”我憋不住地问道。 　　“我不缺钱用。”他回答十分坦然。“钱这个东西没有它不成，多了也没有好处，够用就行 。多了留给孩子会害了孩子。” 　　“我知道你现在的腰包是鼓鼓的了。比如收红包……”我们熟了，说话没有顾忌。 　　“我不收红急，我也不要红包。”未待我说完，他一挥手道。 　　他说这些年病人要给他的红包少说也有两三百起。但他一概没有要。他很懂得病人的心态。 有的病人塞红包是怕不给红包医生不尽心，有的则是真正出于对医生为他治愈病痛的感激之 情。病人这样做是可以理解的。但这对医生来说是不该收的“份外之财”啊! 　　他常对病号说：“你不要这么做。你求我不求我，我都会尽心的。你求我，该由下面的医生 开刀照样让下面开。您不求我，该由我亲自主刀的，我一样亲自主刀。” 　　但有时候他再三解释没有用，红包还是不断地递过来。有时趁他不备塞进他挂在办公室衣袋 里，有的偷偷夹到他办公桌上的书刊中。不过无论放在什么地方，他总能找到还给病人。因 为他事先总能从病人的行动和态度中找到蛛丝马迹。 　　1991年，桐庐有个15岁的孩子骨缝里长了个肿瘤。做这种手术难度很大，万一碰到神经上， 孩子就会终身瘫痪。但手术做得很成功。这中间黄宏前确实花了很多心血。病人家属非常感 激，拿出厚厚的一叠钞票硬要塞给黄主任。老黄说什么也没有要。他耐心地一再向病人家属 做工作，说明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责任，该付的医疗费用你都付过了，不能额外再收你的钱； 你的孩子还小，还要上学，正缺钱用等等，终于将红包退了回去。 　　不过有时候要拒绝也真难。有的病人因为老黄拒收红包竟跪在他的脚下说什么也不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黄宏前觉得不能当面给病人难堪，便只好先收下。然后将收下的红包交给护 士长，要护士长夹在病人的病例上，待病人出院时作为预交款入账。病人的病治好了。他塞 红包本来就是为的能治好病。现在发现他的红包一分钱也没有少地给他抵了医疗费用，他能 不感动吗? 　　他不收红包，病人觉得很过意不去，便想请他到饭馆里吃一顿，以表谢意。这时他便会向病 人解释：“我已经温饱有余了，你们请我吃饭一是浪费了你们的钱财，二是对我身体也有害 ，吃多了就要发胖，就要影响我的健康，大吃大喝更是慢性自杀，既伤了社会风气，又害了 自己。” 　　他不要红包，又不吃请，大概是为了图名吧?可是又不像。他的名声已经够大的了。他的荣 誉已经够多的了。仅在社会团体里的兼职，就有全国显微外科常务理事、全军肢体伤残专业 委员会副主席和浙江省手外科学组负责人等13项之多。他获得的国家和全军各种奖项达12项 ，最近又获得了一项全军医疗成果二等奖。他还荣膺：南京军区优秀名老医学专家”称号。 他把一大摞奖状、荣誉证书都锁进了抽屉里。他对此显得很淡漠。 　　“那么你究竟图什么呢?”我实在难以理解他在手术台上下豁出命来拼搏的精神。“我什么 也不图!”他回答得很平淡。“工作使我愉快。我要是一天不工作，心里就难受得不得。再 说每天都有那么些病人等着我，我能忍心休息吗?有一天，我到一县医院去预约门诊，听说 省里的专家来了，许多患者从几十里外赶了来。一看，好家伙，等我看病的人数竟有好几百 ……” 　　他告诉我，每当他觉得自己也该休息休息时，眼前便会映现出30年前的一幕—— 　　那时他刚从部队高级机关首长保健医生岗位调到驻镇江部队的三五九医院。医院坐落在市区 ，前来求诊的病人很多。特别是有许多急待抢救的严重创伤病人。一个电厂发生爆炸，一次 严重车祸，一下抬进来几十个急待抢救的病人：有的皮肉分离，有的严重烧伤，有的肢断骨 折，有的内脏破裂…… 呼天抢地，惨不忍赌。比自己年龄大的还是比自己年轻的医生都忙 开了，他们紧张快速地工作着，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在这人手紧缺的时候，只有他站在一 旁。能插上手的只有递水、扫地、打扇子。因为他什么也不懂。他是一个万金油医生。尽管 上过4年部队医学院，尽管在部队、在机关年年立功受奖，但学校里学的都荒疏了。眼前他 懂得的只有部队门诊部常用的酒精、纱布、红药水；还有降压灵、消心痛、维生素…… 　　“在人民生命垂危的时刻，医生却眼看着病人在痛苦挣扎而束手无策，这是做医生的最大的 羞耻!”当时他这样自谴自责。从此，他便抱定决心发愤地学习，发愤地钻研技术，发愤地 工作…… 　　正说话间，忽然又有人来叫他了。说是绍兴一位土地管理干部在与持刀抢劫的匪徒搏斗中断 了五个手指，要他赶紧到病房去抢救。 　　“现在你理解了吧?”第二天他见了我说。“随着社会的不断现代化，人们生活的快节奏、 高速度，再加上治安问题，致使严重创伤病人越来越多，既然自己是医生，就不能见死不救 嘛!既然自己是医生，心中就要时刻装着病人!” 　　 心中始终有病人  　　心中始终有病人，而现实生活中前来求医的病人又是那么多，于是，黄宏的忙便是很自然的 了。从这一点出发，他从医几十年，无论自己在休息，在吃饭，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 对病人的需要，总是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从来没有耽误过一个病人。 　　今年1月27日是大年三十，黄宏前突然接到萧山市人民医院打来求援电话，说有一个33岁的 公安女干部，椎间盘突出，经牵引推拿后双下肢瘫痪，大小便失禁，已经有8天了。找了好 多医院，都说没有办法，他们希望黄宏前来救她一救。黄宏前想了一想，在电话里就答复对 方道：“这样的病人不能耽误，应尽早手术，越快越好。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当盼望同爷爷一起过年的小孙孙还在睡梦中时，黄宏前便赶到萧山去了。经检查， 引起病人下肢瘫痪的原因，是椎间盘紧紧地压在椎脊神经上。但如果神经已经受到了损伤， 那么开刀后效果也不会好。不过黄宏前对病人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还是要尽心尽力 地救治。”大年初一下午3时动手术。手术后7天大小便正常。14天后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