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吴尊友面对面，听他对全国城乡艾滋病防控布局的透彻分析，记者不禁萌生出深深感动。眼前的青年科学家，已白发满头，可以想见，10年间他是以怎样的忘我付出投入了这一事业。 中国CDC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健康教育与行为干预室主任，卫生部艾滋病咨询专家吴尊友 　记者手记 　　至今记得10年前初识吴尊友博士的情形。那是在我国艾滋病高发的云南省陇川县，刚刚从美国加州大学学成归来的吴尊友，住进当地一个小镇，精心训练那里的防保人员和乡村干部。他将学员们随意分作百姓或医生角色，先听他们的咨询和解答，再解剖其中的错误，教 会他们实际工作技能。每天的训练，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从那时起，一位激情投入的年轻学者的形象，便写入了记者的记忆。 　　对艾滋病高危人群进行行为干预，是一项敏感而又极具政策性与科学性的工作，有人将这一工作称作“雷区作业”，不敢轻易涉足。吴尊友博士不然，1995年回国后，他顶住种种压力，将科学的策略一步步引入对高危人群行为的干预之中，留下了许许多多感人的故事— —为摸索切实可行的高危行为干预对策，寻找有效而又适合国情的艾滋病防治策略，他常常深入卖淫妇女、吸毒者、同性恋者、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间，与他们交朋友，了解他们的生活，今天，他的探索经验，已融入了国家艾滋病防治策略，正逐渐应用于全国；贫困的农村 里总能看到他的身影，这些年他坚持走乡串户，把预防艾滋病知识和方法交给群众；在公安部禁毒热线，他搜肠刮肚苦苦劝说吸毒者放弃高危行为；在媒体培训会上，听闻歧视感染者的言语，他怒从心起，一反平时的儒雅之风…… 　　为什么一位“海归”博士会对高危人群行为干预事业那样倾心投入？这个长久萦绕心头的问题，促使记者日前再次走近吴尊友，探访他的内心世界。 　　 归国急切进入防控前沿 发动学校和社区一起行动，努力将艾滋病预防工作前移。 　　“我见到的第一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为我授课的一位美国女教师。由此，彻底改变了我对艾滋病原有的认识……” 　　1991年，已获流行病学硕士学位而远渡重洋再读公共卫生学硕士之时，吴尊友没有想到日后自己会成为国家艾滋病防控队伍中的一员大将。当时，国内的艾滋病疫情并不严重，而在最早报告发现艾滋病的美国，艾滋病已流行了整整10年。令他惊讶的是，他所见到的第一 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竟然是为他授课的一位美国女教师。 　　那天，面色红润的女教师走上讲台，讲授“公共卫生面临的挑战”。开讲之前，她首先坦诚地告诉大家，她7年前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病毒来自她患血友病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已死于艾滋病。那一刻，吴尊友被深深震撼了！他突然意识到，艾滋病完全不是他以前所想象得那样简单。 　　紧接着，吴尊友的心灵又一次被深深触动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导师所做的艾滋病防控科研项目，竟有那么多无私的支持者！而这些支持者都是同性恋者，他们每6个月准时来献血，以供科学研究之用。20毫升的试管，每一次抽6管，不求任何回报。 　　活生生的现实教育了吴尊友：艾滋病不仅仅攻击高危人群，也攻击一般人群；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不仅仅是受害者，也是勇敢的战士。这也正是吴尊友归国后为什么一直致力于社会宣传，呼吁人们正确认识艾滋病、团结感染者共同向艾滋病做斗争的原因所在。 　　1995年，吴尊友归国时，当时国内有关机构进行的针对艾滋病的工作，还主要是以检测高危人群感染为主。说起当时的情形，吴尊友说自己真是整日急得难以安坐。因为他知道，查到感染者不是目的，最最重要的是要阻断艾滋病病毒的传播。那些日子，他迫切地想进入 防控前沿，为阻止疫情传播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1995年初，在华东某省一个乡村，有一个5口之家，其中3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都是女性。对于其感染原因，当地卫生人员非常困惑。因为，县医院的检查排除了性传播的可能性，而且她们也不吸毒，也没有手术史。刚刚归国的吴尊友，应省卫生厅之邀参加了调查。与农民交谈中，他听到了“卖血”两个字，心中不禁一沉。再一打听卖血的情形，吴尊友更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于是他迅速赶赴采血点进行查看。经过一系列论证，他断定：3名女性的感染系采浆过程污染所致。而且，艾滋病已在当地献血员中流行！ 　　采浆污染造成艾滋病病毒经血传播速度十分迅猛，每延误一天，就有可能造成数十或数百名单采桨献血员感染，吴尊友当即建议该省卫生厅，立即在全省范围内停止一切采浆活动，并对所有临床用血展开艾滋病检测。由此，该省先于其他采浆省份采取了防控艾滋病经血传播的措施，从而避免了很多人感染艾滋病。 　　采血浆造成艾滋病流行在当时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顶着巨大的压力，吴尊友随后开始了艰难的献血员调查。从1995年底至1996年上半年，在当地卫生部门的支持下，他共调查了1500多名献血员及其家庭成员，了解到献血员感染率为12.5％。他意识到，防控艾滋病病毒经血传播，医务人员是关键，于是他又与当地卫生局共同组织对医务人员进行全员培训。培训行动从市里开始，然后是县、乡、村，层层推进。3个月的时间，培训医务人员达1.3万人。为了防止感染者通过性途径继续传播，他带上研究生到感染者家中做宣传，为一方感染的夫妻发放安全套。每次入户，他都选在晚上，骑着摩托车像朋友一样上门，生怕感染者的邻居起疑而引起对感染者的歧视。一年下来，８0％的夫妻都能坚持使用安全套。 　　在美国“读硕”时，吴尊友在实验室所作免疫学研究颇有成就，其研究论文发表后曾引起不小的反响。后来“读博”选择流行病学，主修健康教育、行为改变等课程，说起自己的事业选择，他说，他更急切地想解决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在他看来，对于处在艾滋病危险中的人群，采取切实的预防行动，比什么都紧迫。 攻坚用真诚打开沟通障碍 2004年底，在广西南宁举行的艾滋病国际会议上与美国卫生大 使交流。 　　“我以为艾滋病是一场战争，打仗就要攻其要害。艾滋病首先在高危人群中传播，能否全力防控病毒在高危人群中流行，决定着这场战争总的进程……” 　　从高危人群逐渐向一般人群蔓延，这是全球艾滋病流行、传播的规律。而在一个国家和地区的艾滋病流行中，卖淫妇女往往起着放大器的作用。该人群安全套使用率的多少，直接影响着艾滋病的传播速度。 　　1995年，吴尊友首次走进娱乐场所。在当地卫生防疫站的配合支持下，他走访卖淫妇女，也接触了许多娱乐场所的老板，从而掌握了当地的卖淫组织形式、卖淫妇女的生活规律，进而确定了开展预防宣传与行为干预的可能性。基于这个调查，他策划了我国第一个娱乐场所艾滋病高危行为干预试点项目。项目的中心内容是：帮助卖淫妇女了解性病艾滋病危害，掌握安全套使用常识，拒绝一切没有保护措施的性行为。 　　1996年，开辟试点实施获得成功，人们从中看到了在这一特殊领域开展工作的希望。其后，吴尊友领导的针对娱乐场所服务小姐预防干预工作试点不断拓展，越来越多的卖淫妇女知道了艾滋病的危害，安全套使用率大幅度提高。 　　一位医学博士是如何走近卖淫妇女并赢得了信任？又是如何使深奥的医学知识为低文化妇女所掌握呢？对此，吴尊友淡淡地说，是因为真诚和执著。他坦言，最初走近这一人群时，沟通非常困难。对方一听是医生为工作目的而来，转身就走，毫不犹豫地拒绝。然而，吴尊友没有退缩，他坚信，保护健康的动机一定会被工作对象所理解。 　　在吴尊友的办公室，记者看到了许多手掌大的宣传折页。展开有一尺的长度，折上仅有5～6页。每一个折页都是一个连环画故事，简简单单的故事清晰地讲明了有关艾滋病的知识，以及没有保护措施的性行为与疾病的潜在关系，这些专供低文化卖淫妇女阅读的宣传品是吴尊友一手设计的，每一件都融入了宣教工作对象的意见。 　　由于常年深入现场，吴尊友意识到，对于卖淫妇女的宣传教育不能等同一般。要让低文化卖淫妇女掌握艾滋病知识与预防技巧，必须提供她们能理解的宣传品。于是，他想到用连环画的形式、说故事的方法传授防病知识。连环画初稿设计出来后，他和助手带上设计的连 环画去娱乐场所做预试验，想看看那些妇女是否能弄明白。 　　记得有一次，他和助手刚进门，她们很高兴，以为来了客人。而听吴尊友他们说了来意，便都一个个冷淡起来。任凭他们怎样解释，就是不理不睬。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她们对桌上的连环画初稿仍不屑一顾。中午11多钟，她们闷头吃起了午饭。这时被晾在一边的吴尊友也不客气，说了声“我也饿了”后抓起她们的包子就吃，用她们的纸杯倒上水就喝。就这样，一个小小不言的举动一下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们马上改变了态度，认真听吴尊友的讲解，认真看他设计的连环画草稿，告诉他哪里没看懂，哪里不明白……吴尊友一边听，一边修改，直到她们全部看明白为止。 　　这些年，在我国不少娱乐场所开展的艾滋病防治宣传收到显效，这些把脉很准的宣传品功不可没。 　　1996年至2002年，吴尊友将大量的精力投到对娱乐场所服务小姐的预防干预工作上。他积极联络地方妇联机构、计划生育机构，并与基层医疗机构紧密携手，共同开展对娱乐场所服务小姐的预防干预工作，从中培养和训练了一大批地方工作者，使娱乐场所服务小姐预防干预工作成果不断扩大。在此基础上，他协助国家有关部委制定、完善了安全套推广相关政策，将干预试点项目经验编写为全国技术指南，并承担起负责组织全国安全套推广培训与技术指导的重任。 　　 务实将科学引入高危行为干预 在娱乐场所与工作对象沟通 　　“与艾滋病战斗至今，我们还没能看到艾滋病传播速度的减缓。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够看到艾滋病传播因我们科学、扎实的工作而得以遏制……” 　　吸毒人群是我国艾滋病感染的主要人群。对于这一人群的行为干预，是吴尊友的主要工作之一。通过对该人群的深入观察，他发现青少年吸烟是其吸毒的前奏。于是，1996年他在云南陇川县策划了一场行动，努